background image

废了。我心存畏惧,于是重新改行背煤炭。

 

  而丧身于煤窑的人每年都在递加。村子就几百号人,死于矿难或因此而受残的,先后已
有十多人。有一家兄弟五个,三个死于矿难,一个被窑顶的石头砸成终身残废,剩一个远走
他乡。四五十岁的男人们仍然在煤矿里干活,他们已经不能后退,到外面找一份工作不可能
了,而在煤矿里干,一个月可以挣两三千块。对那些煤窑,他们已经很熟悉了,就像熟悉自
己的家人一样。矿里没有瓦斯;隧道四通八达,里面不缺氧;隧道是平挖进去的,也不存在
泄水事件,因此,唯一的灾难是冒顶。可是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,他们的眼睛能够发现煤窑
顶棚上每一道裂开的缝隙,他们的耳朵能够听到来自头顶的岩石断裂的最初的声音。偶尔的
事故或灾难,在于他们的一时疏忽。

 

  年轻人呢?在老家煤矿里干活的已经很少了,在春节后某天的清晨离开,踏上茫茫的
打工之旅,直到腊月的时候,才候鸟一样回来。

 

  六月,有几个打工的年轻人回来了。他们穿着西装皮鞋,提着大皮箱,神情悲切。在他
们的皮箱里,装着一个匣子。匣子里,装着一个同伴的骨灰。他们说,同伴死于煤矿的瓦斯
爆炸。亲人们痛哭,哭得昏天黑地。乡邻们有条不紊地帮忙办理后事,他们已经习以为常。棺
材买来了,猪圈里的半大的肥猪杀了,做道场的法师请来了,幡悬起来了,墓地看好了。鞭
炮声稀稀落落,最后被群山吞没。

“同样是跟那些黑色的家伙打交道,你们为什么要走那么

远呢?

”我问他们,他们的眼里现出迷茫之色,他们说不知道。丧事一完,他们又离开了老

家,从村子到县城,从县城到火车站,再辗转到太原。到太原,他们没有停下,而是匆匆爬
上另一趟车,把他们拉到我所不知道的煤矿。这条路我没有走过,可是我已经烂熟于心。

 

  煤是老家人谋生的主要方式,他们已经习惯在黑色的世界里生活,在黑色的世界里流
淌汗水和血。那些小煤窑,在他们心里,已经成为他们私有财产的一部分,要他们舍弃,很
难。